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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从不能拍到能拍，再到很艰难地拍完，直至审完上映，王全安做了最大努力。此刻，作为导演，他已经很平静

　　本刊记者/万佳欢

　　从各个角度看，《白鹿[BaiLu]原》都带有“王全安电影[DianYing]”的明显烙印。除了随处可见质朴的群众演员，还有王全安喜欢并擅长的长镜头——在220分的完整版本中，片尾风吹麦田，也吹了足有2分钟。

　　一直在电影[DianYing]学院接受“作者电影[DianYing]”教育的王全安最早对拍摄“二手作品”这件事“完全不能接受”，但面对这样大格局、大气魄的好题材，他也不得不动心。

　　用他自己[ZiJi]的话说，这意味着他个人拍摄的一个[YiGe]转折，即从个人层面的停留表达[BiaoDa]转向了更大的戏剧性题材。

　　但这同时意味着挑战。小说50万字，重要人物不下20人，除了审查和市场因素，如何取舍并进行二度创作是左右和决定《白鹿[BaiLu]原》命运的更关键因素。

　　电影[DianYing]《白鹿[BaiLu]原》去掉了鸦片种植、国共内战、鹿家两子与白灵的爱情悲剧、田小娥冤魂索命等情节，去掉了魔幻、意象和一些影像表达[BiaoDa]上会造成逻辑不通的内容，只集中描写一群农民如何在大时代下生存的故事，叙事相对完整，但第二次剪辑后，影片仍长达220分钟。

　　陈忠实在写作《白鹿[BaiLu]原》时也遇到过篇幅问题。他最早认为需要六七十万字呈现自己[ZiJi]的想法，但考虑到文学市场的不景气和发行困难，便努力把字数压缩到了50万字内。他为此放弃了会导致长篇幅的白描语言，转而使用更为凝练的叙述语言。

　　而王全安显然无法放弃自己[ZiJi]钟爱的纪实性长镜头，即使它将很难被删减修改。他与老搭档、德国摄影师卢茨拍出了粗放中极具美感的高品质画面，但当电影[DianYing]审查和发行压力让220分钟成为一个[YiGe]尴尬的片长时，王全安才意识到，自己[ZiJi]将不得不面对删去整个影片结局的更尴尬境地。

　　“《图雅的婚事》是《白鹿[BaiLu]原》的一种设想”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你的第一稿剧本出来后没有开拍，是不是有选演员和商业制作等方面的原因？

　　王全安：你说的是制片方的一些(商业化的)建议。很简单，在我看来那也不是什么商业性，因为那是一个[YiGe]不太负责任的、貌似商业性的东西。其实里面没有商业性，而且它把原来的精神气质给破坏了，所以我就说那个你提都甭提，要一个[YiGe]韩国演员来演就糟透了，没法干。

　　说真的我不是能抱怨的人。我也能谅解他们处境，一方面(已经购买版权)不得不做《白鹿[BaiLu]原》，一方面又没有钱。那就是不要让我来做这个戏，(剧组)就解散了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当时是否还存在剧本改编方面跟资方的分歧？

　　王全安：(剧本问题)是一个[YiGe]很重要的原因。这是很矛盾的，一方面怕你触犯禁忌，一方面又怕改不好。但我们碰《白鹿[BaiLu]原》，不仅跟电影[DianYing]本身有关，还有电影[DianYing]和文学的关系，搞砸了是很折电影[DianYing]面子的。

　　我觉得当时我们还是捕捉到了一些比较新鲜的生命气息，因为它里面有一种“破”的质感。再有，命题较原来的小说也有所扩大，原来是纠葛在两个党派、两个家族之间，你要写历史，就得越过这一层，把它置于一种比较平等的位置上，不论谁对谁错，谁好谁坏，(不论)历史的变化中、遭遇的挫折中所采取的不同行为、不同努力，这种过程毕竟是我们的生活、我们的热情。我们没有目标的时候都是在摸索。感人的是这些东西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《白鹿[BaiLu]原》剧组解散后，原班人马拍摄了《图雅的婚事》，它跟《白鹿[BaiLu]原》有什么内在联系？

　　王全安：《图雅的婚事》是一个[YiGe]有点像纪实风格的影片，其实架构是一个[YiGe]情节剧，里面的群众演员完全是业余演员。原先它是《白鹿[BaiLu]原》的一种设想，就像科研一样：用群众演员实现戏剧性，能不能达到强度？ 还有一个[YiGe]冲突是写实风格美感之间的冲突，一般把这两个水搅到一块，在全世界也没一个[YiGe]人，它是有矛盾的：一纪实就不能太美。《图雅》里的人物，很粗放的样子，但好像内在还有一点优雅。既要让人接受真实感，又要有现实的美感，不脱节。到《白鹿[BaiLu]原》，其实是同一个[YiGe]问题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所以《图雅的婚事》和《团圆》对《白鹿[BaiLu]原》是有很大的经验和促进作用的？

　　王全安：对我来说，《图雅》其实得到了一个[YiGe]正面的结果，它证实了两件事：一是情节剧成功了，因为你的叙事观众可以接受。情节剧的招式是固定的，但它的质感是灵动的，对导演要求挺苛刻的：从两个地方扔出的石子到天空必须碰得上，那种即兴、灵动的结构和里面老谋深算的架构要结合起来。第二是战胜了导演的自恋。另外因为有柏林这个奖项，让人觉得这么做是对的。我觉得人生的鼓励很重要。

　　“自我表达[BiaoDa]没有那么强烈了，同时要照顾别人”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你一直以来都拍一些个人题材，而《白鹿[BaiLu]原》题材宏大。对你来说，它在多大程度上存在挑战？

　　王全安：就好像你要迈入中年，突然来这么一事，你就感觉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做这种事情。我之前就知道这一生要把拍电影[DianYing]当作自己[ZiJi]的事来对待，这是别人的一部著名小说，很多人关心它，当时面临的情况就像一个[YiGe]“大我”和“小我”，其实是面临一种两难。

　　我们这一代一般都是比较个人的，开始都是自己[ZiJi]写剧本、自己[ZiJi]来面对，突然有一个[YiGe]二手的东西、别人的东西让你来拍，你会感觉很复杂。你能不能穿过去？有可能获得很大影响，也有可能会在创作动机上迷失，当然也可以穿越它保持自己[ZiJi]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听说2004年你第一次筹备《白鹿[BaiLu]原》时跟这次的拍摄想法也是不一样的？

　　王全安：那时还小，想要通过《白鹿[BaiLu]原》做一些比较尖锐的表达[BiaoDa]，因为自身的表达[BiaoDa]和题材的表达[BiaoDa]是结合在一起的。第二次拍的时候，自我表达[BiaoDa]没有那么强烈了，同时要照顾别人，兼顾地域上的表达[BiaoDa]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“照顾别人”是指照顾观众？

　　王全安：《白鹿[BaiLu]原》融合了陕西人地域上的情感，表达[BiaoDa]得比较温和。就像要给大家干一件事。

　　我觉得这其实就是一个[YiGe]人成长的过程。一开始拍电影[DianYing]时，除了你想拍，你还要告诉别人你能拍。等到大家慢慢地知道你确实能拍、而且可以把某一类电影[DianYing]拍得有特点，这时你就会更多地从作品内部出发，而不是从自我表达[BiaoDa]出发。人生分很多阶段，你到了老年可能就是一汪秋水，表达[BiaoDa]不一定引人注目，但讲的是看上去很平静的东西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《白鹿[BaiLu]原》的拍摄对你个人创作而言意味着一个[YiGe]很大的变化吗？这种变化是什么原因造成的？

　　王全安：在拍《白》以前，我的很多题材都是很随意的、比较小的制作，出发点就是想拍就拍了。等到《白》时，开始拍自己[ZiJi]酝酿(已久)的片子。下一部要拍的片子《外滩》也想了十多年了。

　　当然有外界环境条件的原因，但主要是自己[ZiJi]，自己[ZiJi]掌握片子有了松弛(感)。主要是和岁数有关系，这种片子上点岁数才能拍，年轻时恐怕不行。你会喜欢的戏剧越来越强烈、庞大，不只是题材，要述说的东西大。它需要物质方面的东西做准备，剧作的把控力，制片上的，环境上的，等等。

　　中国新闻[ZhongGuoXinWen]周刊[ZhouKan]：从小视野到大视角，从个人到宏大题材，你觉得这是你们那一批导演必须走的一条道路吗？

　　王全安：其实是按次序发展的，拍摄就跟人生一样、跟旅行一样，最大的忌讳是重复，肯定要往新的领域(前进)。从小到大，从短到长，你肯定有探寻到更远的愿望。可能最终有人误入歧途，还有的人可能就找到了适合自己[ZiJi]表达[BiaoDa]的那种语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