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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从电台DJ，到歌手，到创立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制作公司，到加盟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，黄耀明[YaoMing]身体力行地在实践，一个娱乐工业工作者，对社会公共生活的参与度可以进一步、再进一步

　　“他们往上奋斗，我们往下漂流，靠着刹那的码头，答应我，不靠大时代的户口……”黄耀明[YaoMing]穿着华丽，牵着台湾创作[ChuangZuo]歌手陈珊妮，唱起《下流》，掀起“文艺复兴2012音乐[YinLe]节”的一次高潮，台下4000名观众站在草地上挥舞双臂，一片沸腾。

　　11月24日，香港[XiangGang]首个汇聚两岸三地歌手乐队的华人户外大型音乐[YinLe]节举行，为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的正式成立揭开序幕，从下午三点开始，一直持续到深夜十点，演唱者包括来自台湾的陈珊妮，内地的周云蓬、小河，香港[XiangGang]的林一峰、黄靖……黄耀明[YaoMing]是当晚的压轴演唱者，也是整个音乐[YinLe]节的主要负责人。

　　这个从1980年代走出来的流行歌者，曾经是新锐、先锋、实验的标签代言，然而流年辗转，他渐渐成为主流与非主流之间的桥梁，50岁时，他接下了公益组织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的理事长工作，“这是独立[DuLi]创作[ChuangZuo]文化者的自救”，黄耀明[YaoMing]说得一字一句。

　　从歌手，到创立NGO，黄耀明[YaoMing]身体力行地在实践，一个娱乐工业工作者，对社会公共生活的参与度可以进一步、再进一步。

　　“文艺很重要”

　　除了两名正式员工负责日常杂物，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全部是志愿者，包括韩寒、贾樟柯、彭浩翔、周耀辉、舒淇等。

　　理事长黄耀明[YaoMing]也不例外。但他无疑是最忙的，单是接受采访，每天就有五六场。他说，基金会的产生缘于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，“这些人在一起的共性是，觉得文艺是重要的，是最重要的”。

　　“我们如果不再需要文艺，没有讨论，不看书，只看漫画，歌词都在消费情感，没有另外一个层次的享受和思考，我们会开心吗？如果只是上班赚钱，下班花钱，那是机器的生活。”

　　这种选择，看似随意，却并不偶然。

　　37年前，音乐[YinLe]人刘以达在一本音乐[YinLe]杂志上刊登广告，寻求合作伙伴，电台DJ黄耀明[YaoMing]看到，便去应征，两人一拍即合，组成“达明一派”。

　　他们的词曲都与主流乐坛格格不入，黄耀明[YaoMing]更是留着及腰长发，脸上涂着亮丽的油彩，媚惑而娇娆，连他的小侄子见了都大喊“叔叔成了女人”。

　　达明一派却迅速红了。时隔多年，回忆起当年的成功，黄耀明[YaoMing]将其归结为那个时代的包容，以及当年一批音乐[YinLe]人的坚持。

　　“音乐[YinLe]和社会发展可以是没有关系的，完全脱离的，完全是逃避主义，但是更多时候，有很多人的选择是记录社会的改变，我觉得这个很重要，这也是我投身音乐[YinLe]的原因，”黄耀明[YaoMing]说，“可以选择不做，但是我选择做。”

　　达明一派的确是这样做的。1988年，香港[XiangGang]讨论大亚湾核电站建设时，达明一派创作[ChuangZuo]了《大亚湾之恋》；《今天应该很高兴》则记录了80年代香港[XiangGang]新旧移民潮的交替；《爱在瘟疫蔓延时》是探讨艾滋病话题；《今夜星光灿烂》则描述了于一对情侣对当时香港[XiangGang]社会气氛的恐慌，“请看一眼这个光辉都市，再奔驰，心里猜疑，恐怕这个璀璨都市光辉到此……”

　　最著名的还是《禁色》，即使开放如香港[XiangGang]，同性恋情那时依然是“社会不容许的爱”，然而黄耀明[YaoMing]说，“别怕，爱本是无罪……无需逃走，世俗目光属荒谬，为你，我甘愿承受。”

　　若干年后，他公开宣布自己为同性恋者，当年“温柔的反抗”变成了“自由的表达”。

　　黄耀明[YaoMing]觉得，是“时代的机缘”成就了达明一派的成功。1980年代的香港[XiangGang]，经济迅速发展，“当人们有很多钱，就希望有多一点选择。”那时香港[XiangGang]乐坛的“主流”更多是陈百强、邓丽君这种具备东方特质的抒情音乐[YinLe]，然而另类的达明一派也有一席生存空间，并且获得了商业的上成功，这让他们获得了更多的“话语权”。

　　达明一派并非唯一撞击主流、并在商业上取得成就的非主流乐队，太极乐队、软硬天师等一批吸取西方音乐[YinLe]元素的乐队，都是最早将电子、摇滚、说唱等带入香港[XiangGang]乐坛的“先驱”。

　　“80年代的香港[XiangGang]受到较多西方影响，比台湾和大陆更快，抓到了很多年轻人的渴望和焦虑，人文的情感。”台湾乐评人张铁志说，“这也是达明一派这样的乐队成功的原因。”

　　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发言人梁东则感慨“80年代就是创造历史的一代”，彼时，网络尚不发达，靠广播来传播音乐[YinLe]文化，“不是一两个乐队，那是一批，是一个浪潮”。

　　80年代的梁东还在读书，毕业后加入传媒行业，在工作中接触到黄耀明[YaoMing]。和很多同行一样，梁东对黄耀明[YaoMing]的印象，从一个普通“歌手”很快转化成“艺术家”——在主流、商业化的唱片公司当“艺人”的同时，不遗余力地鼓励独立[DuLi]文化创作[ChuangZuo]的人。

　　1991年，“达明一派”解散。香港[XiangGang]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的生存状况也开始变得艰难。“媒体上每天关注的都是经济和GDP，即便关注娱乐文化，也都是八卦，人们再没有力气做艺术活动、关注音乐[YinLe]创作[ChuangZuo]。”最明显的标志是，“从那时候起，香港[XiangGang]再没一家能够生存得好的专业音乐[YinLe]杂志”。

　　那时候世界很新，很多东西还没有名字

　　1999年6月16日，37岁生日那天，黄耀明[YaoMing]成立了“人山人海”公司，成为迄今香港[XiangGang]最重要的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品牌，先后聚集了一帮制作人，蔡德才、于逸尧、郭启华，AT17等。

　　几经周转，“人山人海”搬进香港[XiangGang]中心商业区中环的一座“大厦”，11层的写字楼每层只有一两间办公室，面积逼仄，有电视台来采访，工作人员便全员撤退，在走廊候场。不过，对于公司运营来说，这里的租金仍然“贵得吓人”。

　　2003年，黄耀明[YaoMing]签约加入香港[XiangGang]最商业化的主流音乐[YinLe]公司——英皇娱乐。AT17组合中的卢凯彤曾告诉媒体，一个宣传经理说，此举无非是为了人山人海的独立[DuLi]创作[ChuangZuo]人，“人山人海培养我们真的需要很多投资，花很多精力”。

　　不只如此，黄耀明[YaoMing]还是一批香港[XiangGang]先锋性和实验性文化创作[ChuangZuo]的民间组织最早成员之一，比如，“进念二十面体”和“突破时刻”，他们的共同点是，支持非主流纪录片、非虚构报告、独立[DuLi]文学和音乐[YinLe]等创作[ChuangZuo]。

　　“其他人赚钱，我们却在玩，这要看你是个怎样价值观的人了。”他说。即便市场环境不好，但黄耀明[YaoMing]始终乐观，“我觉得每个地方都有发展先锋性、实验性文化的根基，这需要良好的、开放的社会风气，我相信香港[XiangGang]有这样的土壤。”

　　发展独立[DuLi]文化创作[ChuangZuo]，很重要的一点是能够给新的创作[ChuangZuo]者更多的展示机会，这也是黄耀明[YaoMing]办“人山人海”和接手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的原因。

　　“人山人海”旗下的音乐[YinLe]人黄靖几年前从英国毕业后回港，一边专职自己的舞台设计工作，一边用业余时间创作[ChuangZuo]音乐[YinLe]，靠工资和教别人弹吉他来“养活”音乐[YinLe]创作[ChuangZuo]。三年前，他听说黄耀明[YaoMing]在某地拍广告，跑到现场等了四个小时，在休息间隙，冲过去表示要弹唱一首歌。他没想到，黄耀明[YaoMing]笑着同意了，听了三分钟后，就表示愿意跟黄靖合作，并帮他出专辑。两个月前，黄靖终于可以不再把做音乐[YinLe]当成副业，正式成为一名音乐[YinLe]人。

　　即便在香港[XiangGang]，能像黄靖这样有机会转变成全职音乐[YinLe]创作[ChuangZuo]的人也非常少，“这个市场无法支持他们，香港[XiangGang]稍有名气的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人，都是靠外地的资源、机会、艺术节等才能养活自己。”梁东说。

　　在梁东看来，如今的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变得越来越小众，“家境好的，可以支持做音乐[YinLe]；或者家庭对下一代的期望没有那么单一，不要求他一定要赚钱；周边的朋友也不对这个人有压力，不恶性比较，才有可能出现一个人……但，这样就很难。如果要出现一批，就更难。”

　　黄耀明[YaoMing]则用“单薄”来形容现在的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创作[ChuangZuo]的景象——“应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作品没有出现，很多有活力的年轻人应该做出的创作[ChuangZuo]也没有很多。”

　　作为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的顾问，张铁志觉得在大片的文化盛事中，独立[DuLi]越来越困难，被商业市场的压力所限制，“过去大约十年来，好的音乐[YinLe]人要有好的收入，都要被大的唱片公司吸入，但是大唱片公司只为市场而作，电影市场也是，商业利益的诱惑造成没办法做独立[DuLi]创作[ChuangZuo]”，而结果就是“当代中国很多大片都没法看”。

　　作为曾经是一名另类的、独立[DuLi]的音乐[YinLe]人，黄耀明[YaoMing]觉得，独立[DuLi]音乐[YinLe]创作[ChuangZuo]在如今的香港[XiangGang]乐坛加重要，“他们担当前瞻性的工作，比其他人走得快，往往是他们在冲击主流，令主流不会很自满地停留在一个地方。”

　　“不要被过热的经济与过热的消费拖垮我们”

　　“文艺复兴基金会”概念出现时，黄耀明[YaoMing]有些“顺理成章”地成为了第一届的理事长。梁东说，“他不只是一个音乐[YinLe]人，也一直在参与艺术领域。香港[XiangGang]很少有歌手，像他这样一直在独立[DuLi]和主流之间生存，却没有被主流吞掉，他对新的独立[DuLi]文化人的扶持也因此更显得有说服力。”

　　张铁志觉得，基金会需要黄耀明[YaoMing]和韩寒这样，“一直有独立[DuLi]态度，但在主流市场有影响力的人”，用自己的知名度让更多的观众和创作[ChuangZuo]人看到，“在这个行业是可以有独立[DuLi]的可能性的”。

　　“他可能不是个精于计算的人，但是了解市场。”一位人山人海的工作人员评价说，黄耀明[YaoMing]懂得“怎么跟观众沟通”—— 他了解哪些东西是大家一看就会有兴趣的，哪些是大家需要花多一些时间去了解的，哪些东西需要观众再往下思考。

　　成为一个基金会的“舵手”，对年过半百的黄耀明[YaoMing]也有很多挑战，比如行政经验、和政府打交道、相关法律的条款和知识、对公众直接宣传……

　　也有人质疑，这样一群文艺界人士创办的组织，会不会最终流于空洞和不切实际。

　　“我们不是尝试去复兴那些属于欧洲的古老文艺，我们希望用自己的方法，用文艺去复兴我们的生活，不要被过热的经济与过热的消费拖垮我们”。在微博上，黄耀明[YaoMing]这样回答。

　　黄耀明[YaoMing]尝试用更加实际的方式让基金会运作，“不单单是给创作[ChuangZuo]人资金帮助，更重要的是，能跟他们更加亲密地合作，给他们专业的、艺术的借鉴”。这也源于他20多年的独立[DuLi]文化人的经验，他发现，有很多独立[DuLi]创作[ChuangZuo]者有创作[ChuangZuo]的欲望，“想当导演”“相当作词人”……但追问下去，大多数人并没有思考和深沉，因而并没有创作[ChuangZuo]和表达的具体方向。因此，基金会将致力于“给独立[DuLi]创作[ChuangZuo]者思考的方向和氛围”。

　　基金会创办初期，黄耀明[YaoMing]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，创办免费音乐[YinLe]节——联合两岸四地的音乐[YinLe]人在香港[XiangGang]西九龙文化区举办“文艺复兴2012”。这对于一个刚刚诞生的民间公益组织来说，无论从经济上还是组织上，都是不小的压力。

　　“创作[ChuangZuo]人和观众可以在音乐[YinLe]节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，让大家看到不一样的想法，促进更多的合作，刺激出更多的文化和作品。”张铁志说，“基金会作为一个两岸四地的平台，很多交流已经发生，但需要更多互动，让创作[ChuangZuo]人了解彼此在做什么，这个音乐[YinLe]节就是契机”。

　　梁东透露，之后基金会可能会举办“马拉松沙龙”——在大学或露天举办电影沙龙。从下午到凌晨，播放一部电影之后进行评论、交流、做笔记，为的是让大家“走出来”，不设门槛地分享， “让文艺成为大家都能享受的权利”。

　　入夜时分，香港[XiangGang]中环商业区车水马龙，霓虹闪烁，有街头艺人抱着吉他，扩音器把他的声音传遍了整条街：“你存在，我深深的脑海里……”

　　一半是空间狭小，一半是为了避开干扰，黄耀明[YaoMing]把椅子拉得很近，有时还会低下身子，努力倾听，认真思，然后缓缓给出他的回答。

　　“该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，现在的公众需要什么样的音乐[YinLe]，该如何为独立[DuLi]文化的创作[ChuangZuo]提供支持……但有一点是很坚持的：独立[DuLi]给主流冲击，主流才会有新潮流，而独立[DuLi]这时应该就在下一个浪潮了。”★　记者/王臣(发自香港[XiangGang]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