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客厅

　　供奉着一顶水兵帽

　　忆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[MoRan]

　　本报记者范春歌追忆

　　五十年前，他主演电影《甲午风云》中的民族英雄邓世昌，

　　成为几代中国观众[GuanZhong]的偶像；

　　二十年前，他在京城“告别演出[YanChu]”，

　　观众[GuanZhong]热泪盈眶，全场高呼“邓大爷，不要走”；

　　面对面采访，他告诉我为何在客厅多年供奉着一顶水兵帽；

　　今天，他传奇般的人生虽然谢幕，

　　却是我心目中一尊永在波涛之上的海神。

　　这么多年来，李默然[MoRan]一直都很关心话剧[HuaJu]的发展，他也是武汉人艺的“老朋友”，一直都鼓励武汉人艺的年轻演员多排话剧[HuaJu]。

　　武汉人艺副院长冷佳华回忆，2000年，当时人艺正在做儿童剧《春雨沙沙》，正好李默然[MoRan]来武汉有别的工作，听说此事后，欣然前往剧场观看彩排，“当时小剧场的条件不是很好，但是老爷子[LaoYeZi]非常亲和，也没有大架子，一直鼓励院里的年轻一辈演员。”

　　最近的一次接触则是去年9月，“当时我们在上海戏剧学院的小剧场里演出[YanChu]《男人心中的虹》，老爷子[LaoYeZi]当时84岁了，身边只有一个工作人员陪伴，跟10年前相比，真的有些老了，但是依旧坚持看了快两个小时的戏。”冷佳华说，记得李默然[MoRan]当时对这部话剧[HuaJu]很肯定，他说话沉稳，还表示“有一帮人坚守话剧[HuaJu]舞台，非常令人感动。”

　　出演《男人心中的虹》的武汉著名演员周锦堂，和李默然[MoRan]的接触相对多一些。“李老爷子[LaoYeZi]是泰斗级的艺术家，我们对他非常仰慕。我们去北京参加金狮奖，好几次李老爷子[LaoYeZi]都是颁奖嘉宾，每次谈到对中国话剧[HuaJu]的思考，老爷子[LaoYeZi]的观点都非常的鲜明，他热爱话剧[HuaJu]事业。还记得前年中央戏剧学院做话剧[HuaJu]研讨会时，老爷子[LaoYeZi]也专门从沈阳到北京来开会，身体很好，上台讲话时都不用演讲稿，思路清晰，声音洪亮。”

　　说到李默然[MoRan]对于武汉人艺的支持，周锦堂回忆，很多年前，李默然[MoRan]和武汉人艺的老一辈艺术家马奕、胡庆树关系非常好，“上世纪90年代，他们还准备排《人生一台戏》，很可惜这个计划没有实现。”

　　去年9月，也是周锦堂最后一次和老爷子[LaoYeZi]接触。当时老爷子[LaoYeZi]在上海观看《男人心中的虹》。周锦堂说，那天晚上演出[YanChu]结束时，李默然[MoRan]上台跟所有演员合影，依旧是对大家进行鼓励，“我们从这位老前辈那里不仅学到精湛的表演艺术，更多的是学习他如何做人。”记者黄丽娟

　　1993年11月，时任本报驻北京记者的我，得知66岁的李默然[MoRan]先生将在北京以话剧[HuaJu]《夕照》，作为他40余年艺术生涯的“绝唱”，便起个大早排长队购得一张演出[YanChu]票。

　　首场演出[YanChu]那天，媒体云集，观众[GuanZhong]爆满。我在采访中遇到一位叫湛社辉的中年观众[GuanZhong]，带着夫人和女儿来观看演出[YanChu]。虽然三张票180元花去了他半个月的薪水，但他认为值得。说起来他和“邓大爷”还有一面之缘。1991年，他出差恰巧和李默然[MoRan]坐在一个卧铺车厢，“李老师[LaoShi]非常平易近人，很有正义感。今夜我要让孩子来看看，什么是真正的艺术，见识一下父亲心中的明星、偶像！”

　　当晚，李默然[MoRan]先生炉火纯青的表演再次征服了观众[GuanZhong]，演出[YanChu]结束，观众[GuanZhong]们久久不愿退场，他们热泪盈眶一遍遍地齐声高喊“邓大爷，不要走！”李默然[MoRan]数次谢幕，欲罢不能。

　　南海一位年轻的水兵，他心中永远难忘的观众[GuanZhong]

　　当晚演出[YanChu]结束后，我到后台找到李默然[MoRan]的儿子李龙吟，希望第二天能专访他的父亲，稍顷，他回告说父亲同意了。

　　第二天如约来到北京朝阳区一家普通的宾馆，见到了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。他满头银丝，目光深邃，气质硬朗，像端坐在北方阳光下的一尊海神。

　　“您无疑是许多中国观众[GuanZhong]心目中最难忘的演员，那么谁是您心目中最难忘的观众[GuanZhong]呢？”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听了我的提问，沉思良久，告诉我一个故事：

　　有一年，他跟随一个艺术团来到海军汕头某部，从列队欢迎的海军官兵队伍中忽然跑出一位年轻的水兵，将一顶水兵帽戴到了他的头上，又光着头跟随他走了很长一段路。

　　到了晚上，有人为难地告诉他说，那位战士太喜欢李默然[MoRan]在电影中扮演的邓世昌了，自个作主将帽子送给了他，而每个战士只有这么一顶帽子，连排干部挺着急不知咋办才好。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被年轻的战士深深感动了，他赶紧让对方将水兵帽送还。而部队当晚决定将这顶海军帽赠送给这位铁骨铮铮的“清朝海军大将”，同时另给年轻的水兵调配了一顶。

　　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在回忆中眼眶湿润了：“那位年轻战士送我的海军帽，便一直被我供奉在客厅里……”

　　为了观众[GuanZhong]心目中的邓世昌，他在广告[GuangGao]风波之后拒绝所有的广告[GuangGao]片

　　当年，李默然[MoRan]受中国戏剧家协会之邀，为支持中国的戏剧艺术发展，拍了一条《三九胃泰》的电视广告[GuangGao]，引起轩然大波。

　　在许多观众[GuanZhong]心目中，邓世昌就是民族精神的一个标识，观众[GuanZhong]们不愿看到“邓世昌”拍商品广告[GuangGao]。

　　虽然那么多的明星做广告[GuangGao]，但他却遇到那么大的非议，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却很理解那些观众[GuanZhong]：他们要维护心中的艺术形象，所以才觉得“他”做广告[GuangGao]是件低级的事不能接受。坐在一旁的中国戏剧家协会办公室的一位负责人充满内疚的说，受到非议的那段时间，李老师[LaoShi]出差到火车站，的士司机朝他喊“三九胃泰”！在火车上列车长数落他：你干吗要去拍那个！

　　李默然[MoRan]对拍广告[GuangGao]有自己的认识：“真的广告[GuangGao]谁都能拍，假的广告[GuangGao]任何人都不能拍。”但他仍然坚定地表示：三九胃泰广告[GuangGao]是我拍广告[GuangGao]片的开始，也是结束。

　　有麻将风的剧组一概拒绝，最留恋《甲午风云》的团结敬业

　　采访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的时候，正是中国戏剧艺术尤其话剧[HuaJu]最低迷的时期。

　　他告诉我，之所以把告别演出[YanChu]放在一座高档的歌舞厅，票价定为60元，堪称国内目前最高话剧[HuaJu]票价，“我心里只有两个字：占领！占领！在中国，话剧[HuaJu]观众[GuanZhong]最多，票价最高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！”那一霎间，他的脸上呈现出人们熟悉的邓世昌驾舰冲向敌阵的悲壮。

　　在话剧[HuaJu]生涯里，他也有几次被邀请拍影视的经历，让他每次拂袖而去的原因不是别的，竟是“麻将风”。他对国内有的摄制组通宵达旦打麻将赌赙之风表示极大的不满。他很留恋《甲午风云》，认为那段拍摄经历那个摄制组团结敬业的精神一生难忘。

　　他演了一生的正面人物，也曾渴望尝试演个“大恶霸”

　　艺术家都渴望尝试不同角色的塑造，李默然[MoRan]先生也不例外，“真的，我特别想演一个大恶霸！如果让我来演《日出》中那个反角黑三，也一定演得好！”

　　我对他的儿子李龙吟说，你父亲66岁就退出话剧[HuaJu]舞台太可惜了，国外的话剧[HuaJu]演员可演到八十多岁呢。李龙吟说，是啊，老爷子[LaoYeZi]完全能演到八十多，我觉得他最合适在古希腊的悲剧中演诸神，几句台词就能镇住全场。

　　那天终于问到李默然[MoRan]老师[LaoShi]要告别舞台的原因，可他透露出的是一个戏剧性的消息——他还将演下去。

　　原来，他要告别舞台的消息见诸各大媒体后，几位分管文化的领导人相继找他谈话表达了深深的惋惜并竭力挽留，广大观众[GuanZhong]的反映更是特别强烈。他抚了一把满头银丝：“面对中国话剧[HuaJu]的现状，我虽然不能力挽狂澜，但还是拼下去吧！”

　　五十年前，他披上邓世昌的战袍之后，就不再属于他自己。

　　　记者范春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