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佩斯的经历，像侧看十指，起起伏伏。离开春晚十几年了，那个油腔滑调的“陈小二”总是被人想起：你什么时候回来？可他不愿回去，因为红火的背面是煎熬。

　　编剧史航曾说：“这个[ZheGe]时代，小品有赵本山，电影有冯小刚。两道大幕拉开，发现屏蔽了一张王牌：陈佩斯。他就像一个[YiGe]货郎，一场场地演话剧[HuaJu]，在此地就不在彼地。我感觉他很孤独，但至少有成就感。”不错，对投身话剧[HuaJu]行业，陈佩斯如此形容：用十个手指撑住一个[YiGe]小拇指，轻松得不得了！本报记者徐海洋 北京报道

　　成名·春晚

　　“老被电视[DianShi]糟践，时间长了就没价值了”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这几年做话剧[HuaJu]是不是感觉和当年演小品不一样？

　　陈佩斯：有一样的，也有不一样的。以前电视[DianShi]上都是把我的微型喜剧[XiJu]话剧[HuaJu]夹在晚会中间传播出去，现在是整个一台话剧[HuaJu]的呈现，一个[YiGe]是被动的附属，一个[YiGe]是主动的掌控，现在的发挥空间显然更大一些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但上春晚关注度高，应该会更好点吧？

　　陈佩斯：其实那些年我们每次看完电视[DianShi]转播出去的片子，都会非常不满意。他们的片子只是表现了我们整体的五分之一，电视[DianShi]镜头打过来，给个全景吧，细节没了；给个特写吧，旁边人的表演没了。每年春节晚会前，我们都会带观众彩排，现场气氛非常火爆，非常舒服，但真的要做出片子再看，远远不够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那岂不是很纠结？陈佩斯：对，就是瞎耽误工夫。那时候纠结、挣扎，每次都非常不情愿地去了，然后不满意地回来了。其实后来我就觉得，老被电视[DianShi]糟践，时间长了就没价值了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这是你决定离开电视[DianShi]舞台[WuTai]的主要原因吗？

　　陈佩斯：原因比较多，一个[YiGe]是艺术上的，还有一个[YiGe]是我对喜剧[XiJu]有自己的看法。我觉得电视[DianShi]应该使用蒙太奇手法、运用镜头语言来把节目呈现给观众。但那时候的电视[DianShi]节目，就只是单纯地记录舞台[WuTai]表演。我做了大量的劝解，但我所有的艺术想象力都没有被采纳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会压抑吧？

　　陈佩斯：不压抑。我们是请和被请的关系，不是从属关系。我知他，他不知我。我远远高于他，但我不能永远低就、俯就他，时间长了受不了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但电视[DianShi]的受众更多，相比之下剧场比较小众，你担心观众流失吗？

　　陈佩斯：不担心。有的人痴迷大众传播，但像我这种人，经过了，我不痴迷，我是个冷静的人。其实这就像谈恋爱，两个人的审美情趣都不一样，没有共同语言，就散了吧。我们不是知己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关注过这几年的春晚吗？

　　陈佩斯：看，偶尔也看，但不一定是在过年的时候。因为过年的时候，要陪家里人包饺子，看老人们搓麻将，端茶倒水。

　　守护·喜剧[XiJu]

　　“舞台[WuTai]艺术的消失是人为的失败”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对电视[DianShi]和舞台[WuTai]的发展，你一直有个心结？

　　陈佩斯：在国外舞台[WuTai]艺术的发展是很好的，比如说，一个[YiGe]艺人如果利用政府资源来推行你的票，那就属于不平等竞争。一个[YiGe]艺人如果用你的电视[DianShi]影响力来舞台[WuTai]获取利益，那也是不被允许的。在国外，很难看到大型晚会。比如在法国，你要看一场舞台[WuTai]演出，可能要提前一天订票，但如果电视[DianShi]台把内容都播出去了，电视[DianShi]台这一晚上挣的广告钱可能就是这个[ZheGe]产业五年十年的利润。像春晚这种节目，在国外可以演十年二十年，但在我们这儿，把所有人都榨干了，总导演一茬一茬地换，大套路变化不多，但老是去找新的卖点，所有人都很焦虑。看起来他是挣钱了，但只是他一家挣钱了。所以，自从中国的电视[DianShi]台发展起来后，舞台[WuTai]艺术就消失了，不是自然的消亡，而是人为的失败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这样的大趋势下，为什么没选择随波逐流？

　　陈佩斯：那个时候我也在那个空间，发现这个[ZheGe]问题后就离开了。现在出了《不正当竞争法》，但还是有电视[DianShi]台在破坏它。其实，我也不痛心，这对我来说就是喜剧[XiJu]啊！你看着他挖坑把自己埋了！但我不能做这样一个[YiGe]人，只能退出。那天我看《舌尖上的中国》，一个[YiGe]香港老太太和她丈夫一辈子都在做虾酱，后来，男的走了，那个老太太就一个[YiGe]人守着这个[ZheGe]手艺。当时特感动，真的，我觉得她的生命就和一门手艺共存。其实，我也在做这样一个[YiGe]事情，守着自己钟爱的喜剧[XiJu]艺术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这种责任感是来自于对艺术的喜爱，或者是你父亲的教育？

　　陈佩斯：也不是说什么都是父亲给我的。社会有很多偶然，偶然生出我这么一个[YiGe]人，偶然把我培养成这么一个[YiGe]人。但我肯定不是主流的，不会被写入历史。就像我们记住的只是刘备、曹操这些因为杀人而成功了的人，普罗大众却不知道那个时代还曾有嵇康等竹林七贤。其实真正成就一个[YiGe]民族的是坚守在每个文化角落的人，是支撑着农业文明的人。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希望以后的人提到你时，怎么评价你？

　　陈佩斯：不用，如果以后有人问陈佩斯，没人知道的话，那太正常了。为什么我要被人记住？我生命的任务不是为了让人记住，我要很好地活着，我要让自己尽量做一个[YiGe]完美的人。

　　观点

　　陈佩斯1991年组建大道影业公司，电影电视[DianShi]剧均有产出，票房和收视率都很高。沉寂几年后，他重新回归，只是这次他选择了话剧[HuaJu]。2001年底，舞台[WuTai]喜剧[XiJu]《托儿》在全国各地连续演出120场，观众多达17万人，此后又陆续推出《亲戚朋友好算账》《阳台》等舞台[WuTai]喜剧[XiJu]，对小剧场，他也有自己的看法。

　　关于产业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2001年，《托儿》票房接近4000万，2006年听说净利润达到2000万，感觉比电影赚得都多？

　　陈佩斯：你说的票房和我们挣了多少钱是两个概念。其实，这个[ZheGe]数字是我发布出去的。我为什么这么做？因为当时没有人觉得七八个人一场一场地演能带来多少效益。我把这个[ZheGe]账算给决策人听，我是要告诉他们，他们忽略了一个[YiGe]重要的文化产业。当时还没文化产业这个[ZheGe]概念，这四个字就是从我这边推出去的。

　　关于市场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你的很多话剧[HuaJu]，最便宜的票只有50元？

　　陈佩斯：现在的钱有点薄，物价涨得厉害，老百姓的收入缩水，能拿出来看话剧[HuaJu]的钱就更少了。重视观众的钱口袋，这一点我想得比别人要多。不要去考虑谁的身价，用钱来衡量自己的身价是愚蠢的。而且，我觉得市场是需要培养的，现在这个[ZheGe]市场已经被破坏了，那我只能尽我自身最大的能力来涵养这个[ZheGe]水源。

　　关于身价

　　潇湘晨报[XiaoXiangChenBao]：大家都怕掉身价，你却把自己的价压低，为什么？

　　陈佩斯：因为我知道投资方很难，我知道霸王票很多，你总得给他挣点吧，不然他怎么活啊。你要为别人考虑，他活下去了，你之后才有道儿走。我一直是这种想法。现在很多艺人就很霸道，非要你死不可，其实就是内心不够强大。他们这种人也知道自己是秋后的蚂蚱，没几年了。还有就是现在的人，在精神上对金钱有饥渴症，这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和我们父辈都曾困苦过，穷怕了。所以一旦放开了，这个[ZheGe]欲望就膨胀起来了。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有人问起春晚他尴尬一笑……

　　初见陈佩斯是在一部电影发布会的红毯上，他穿着黑色中式上衣，目光温和，站在旁边候场。几家电视[DianShi]台记者隔着围栏探出半个身子将话筒凑近陈佩斯，“请问您今年有收到春晚组的邀请吗？”他闻言，尴尬一笑，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去。

　　陈佩斯不爱谈春晚，这事大家都知道。准备采访提纲时，工作人员提醒说：“不要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，不然陈老师不高兴。”但采访中，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，主动聊起了春晚，聊了一会却又说：“咱能不聊这个[ZheGe]问题吗？”

　　“这事跟我无关，我不去看，不去问。”这就是如今的他与春晚，“没有共同语言，就散了吧。”

　　接下来，说到喜剧[XiJu]，他摘下帽子，一边晃着手一边凑过来身子，一脸醉笑。时光重叠中，记忆仿佛回到了《吃面条》中“陈小二”神采奕奕的脸。

　　喜剧[XiJu]艺术是陈佩斯从未放弃过的，即使如今他已经58岁，起身去拿茶具时甚至有些步履迟缓。在他的公司办公室，有一面墙挂满了他曾经主演过的喜剧[XiJu]电影电视[DianShi]的剧照，另一面墙挂着他这几年推出的话剧[HuaJu]海报以及一些获得过的奖。客厅有一幅中国地图，插着许多小红旗，最北到吉林，最南到珠海，记录着陈佩斯的话剧[HuaJu]到过或即将要到达的地方。

　　这些年，很多人都在问，陈佩斯去哪儿了？也有人问，“你什么时候出书啊？”陈佩斯会说：“我还没死，不出书。那么多写的人，都在找死。”他足够冷静自持，也可以在极为小众的小剧场中享受寂寞。他的公司，距离鸟巢不过两三站地，但他这几年都没去过，“我不太喜欢人多的体育场馆”。

　　其实，陈佩斯身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，陈佩斯正在写书——不是自传，是一本关于喜剧[XiJu]的纯理论的书。

　　或许，他只是不想让喜剧[XiJu]停留在他这里。也或许，等书出版时，很多人才会知道，这些年陈佩斯究竟去干吗了。